通州的文人墨客之艺术家韩美林承运河文
人文通州
遥想当年通州运河上的漕运码头千帆竞发，商贾云集，盛极一时。目前，通州更作为京津冀一体化的桥头堡，进入更多人的视线。通州始建于西汉初年，距今已有多年历史，运河文化源远流长，有乾隆御制石道碑、燃灯佛舍利塔、三教庙、大光楼等众多名胜古迹；当代文化氛围浓厚，黄永玉、冯其庸、韩美林等文化名人生活在通州，中外闻名的宋庄画家村聚集了多位知名当代原创艺术家。
现在，通州的味道越来越浓了。而这些“味道”的形成，又多半来自运河之畔的诸多文人墨客的丰厚情感，像著名作家王梓夫的《通州赋》就是一篇千古檄文，传诵广泛、影响深远……
如果说，北京城内还有一处最有诗意，最有意境，最有情调、最有文化的去处，那就莫过于通州了。人说，通州多河富水，而每一条河，不仅是当地居民得以休养生息、繁衍后代的重要保障，更是文人墨客，流连忘还、北京人痴痴入迷的情感依托。在文人墨客眼里，只有涓涓流淌的河水，才能够洗涤人性的心灵，才能荡涤世间的污垢，而惟有心灵的净化，世间的纯净，才会让所有的一切真正归于自然，才会让所有的一切真正归于本性。运河、通惠河、潮白河……就这样吸收着文人墨客，就这样创造一代又一代的人类文明。
年12月21日，第三座韩美林艺术馆在宁夏银川贺兰山下开馆。韩美林的另外两座艺术馆，一座在浙江杭州，一座在北京通州。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在银川韩美林艺术馆开馆仪式上说：“地球上有两条人造的长线，是中华民族独有的，是中国人的骄傲。一条是万里长城，一条是运河。这两条长线，使我们中国人站在地球上有一种分外的骄傲。先说大运河这条线，从杭州到通州。这一下子就想到了韩美林，他把大运河的头和尾贯通了，在大运河的这条长线，诞生了两座艺术馆。还有一条长线，长城。长城的几何中心点就在宁夏。第三座韩美林艺术馆就建在贺兰山下。韩美林未必是从宏观的一个地球线条上来思考问题，但是我相信，最大的艺术家一定是得到了脉，韩美林得到了运河之脉、长城之脉。”一个艺术家，三座艺术馆，艺术精品量之大，涉及艺术领域之多，在各领域达到的艺术造诣之高，不仅在中国，即使在全世界也是罕见的。年12月28日，在韩美林刚刚结束银川韩美林艺术馆开馆仪式回到北京后，我们来到位于北京通州的韩美林艺术馆，专访了这位传奇艺术家。两个多小时的访谈，韩美林把我们引领进他的精神世界。
CCTP您的艺术馆一座位于京杭大运河北端的通州，一座位于大运河南端的杭州，这一南一北遥相呼应的艺术馆，是您对运河文化的一种情怀？还是运河文化给您的艺术启迪？
韩美林通州素有“北京东大门”之称，京杭大运河千年来的漕运历史为通州区留下了众多的文物古迹和美景佳谈。我与通州也很有缘分。年，我成立中国美术家协会韩美林工作室，这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新生产物，也是中国美术家协会迄今为止唯一的、以艺术家个人命名的工作室。年，我的工作室从朝阳区高碑店镇搬迁到了通州梨园镇。自那以来，我迎来了艺术创作的又一次高峰，在通州这里创作了很多好的作品。年，受通州区政府的邀请，我将件作品捐给通州。这也就是通州韩美林艺术馆的来历了。
浙江是一个文化大省，杭州是一个文化大市，我的母亲是绍兴人，我又是杭州女婿，我对杭州、浙江有着特殊情感，所以我选择在杭州捐赠我的作品、并在那里建立韩美林艺术馆。大运河经过我们山东，我从小就知道运河，我对运河很有感情。运河不仅是把南方的物产、财富运到了北方；把北方的人口、技术运到了南方；更重要的是，这条人工大河把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民间艺术、特色文化，连缀成为一幅绚丽多彩，既厚重又鲜活的画卷。从北京、天津、河北，河南、山东、安徽、一直到江苏、浙江，这一带要么是我们中华文化的中心地区，要么就是经济发达的地区，有太多好东西了，剪纸、年画、瓷器、陶器、紫砂，像我画室这面墙装饰的这些布，这是南通的蓝印花布，这是山东临沂的彩印花布，自然天成，洋溢着浓烈的生活味，给我太多的灵感了。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地方，不同气候、不同条件，就会有不同的生活，不同的习俗。就说烧饼吧，有长的，有扁的，有酥的，有一圈一圈的，有一丝一丝的，如果把烧饼看做是一种文化的话，这种文化多丰富，研究起来也是很有意思的。运河两岸这么多的地方，这么多的特色文化，对于艺术家来说，这就是文脉、血脉、命脉。
大运河的首尾各建了一个韩美林艺术馆，其实，这不是有意设计的，开始建的时候还真没有往这儿想，建成了才发现，大运河的一头一尾，不是贯穿起这条河了吗？真是巧了，冥冥之中像是老天安排的。CCTP您以运河文化为背景创作了哪些作品？最有代表性的是哪个？您的设计理念是什么？
韩美林在大运河的南北两端，除了有我的两座韩美林艺术馆，我还分别设计制作了两尊青铜龙雕塑。《钱江龙》位于杭州钱塘江南岸的射潮广场，高48米，由青铜铸造和花岗岩雕刻而成，于年6月正式落成。花岗岩的底座上盘绕着四条龙，激情翻腾，阵阵浪花；中部金球上盘旋着一条巨型钱江龙，龙高27.1米，昂首东向大海，龙身蜿蜒腾跃，龙尾直插云天，气势逼人。相隔米处，是同一系列的雕塑《钱王射潮》，取材于杭州关于钱塘江“钱王射潮”的古老传说。《钱江龙》意在弘扬中国龙的精神，在丰富和延伸钱塘文化内涵的同时，为源远流长的钱塘江文化再添艺术风韵，为杭城再造人文景观。
在运河北端，北京通州运河文化广场则是雕塑作品《东方》。这是一个巨型雕塑，由青铜铸造和花岗岩雕刻的一条大龙和三只麒麟，整尊雕塑高25米，其中龙高10米，麒麟高3.5米，重吨，年完成。在我们国家汉代四神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代表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青龙代表东方，龙是东方之神，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我们中国是龙的国家，为什么？（在纸上画示意图），北戴河长城的起点叫老龙头，到嘉峪关长城的终点，你看这形状像不像一条龙？灰色的龙，为什么在北京建都？龙眼睛看着这里，这条龙保护着中华民族。山东有个龙口市，海岸线弯弯曲曲一直到南海，有个岛，叫白龙尾，这形状也是一条龙，是白龙。黄河，更厉害了，一条黄色的巨龙，还张着嘴。南通有个地方，叫青龙港，这是长江快入海的地方，长龙的尾部，长江是青龙。珠江，嘴里还含颗珠子，朱，红色，珠江是一条红色的龙。还有黑龙江，黑色的龙；牡丹江，玫瑰色的龙；鸭绿江，绿色的龙；再加上大运河，一共九条龙。中国大地上的九条龙，这才有了我们传统图案中的九龙腾云，九龙献宝，九龙壁等等。龙代表着一种精神，什么精神？吸纳百川，福泽万物，俯仰天地，腾飞万里。
我的雕塑作品《东方》坐落在北京通州，大运河的北起点，与紫禁城金銮殿正好在同一纬度线上，既表示龙的精神延续，还象征着通州城市发展与经济腾飞，是通州人民精神力量的一个文化符号。
CCTP您的第三座艺术馆最近在宁夏银川正式开馆了，银川是中国西部比较偏远的城市，您为什么选择这里在建个人艺术馆？
韩美林我的艺术深受岩画的影响，尤其是贺兰山岩画，可以说是我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转折，让我对现代艺术的思考更为深沉，从而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新路。银川的韩美林艺术馆就建在贺兰山岩画博物馆的旁边，一边是先人留下的古老岩画，一边是汲取岩画养分自成一体的韩美林现代艺术作品。我与先人隔着几千年也可能是上万年，但是我们又离得那么近，近在咫尺，好像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体温，真是很神奇。
都说艺术创作必须有源头活水，从外国艺术中找水源，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找自己的水源。古老的中华民族丰富多彩的文化，是我永远也毕不了业的大学。你看徐悲鸿、傅抱石、林风眠、刘海粟这些大艺术家，外国留学回到中国后，都致力于从中华民族的土壤中汲取创作的灵感。艺术强调个性，强调民族性，强调独立性，艺术绝对不能国际化、全球化。包括法律、政体、医学、科学，都可以跟世界接轨，唯独一个艺术不能跟世界接轨。假如世界都画一样的画，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打扮，这个世界就没趣了。其实你把民族的搞好了，你就已经走向世界了。
我六七岁时一个偶然的机遇碰到了古文字，从此就与这些“天书”分不开了。我主要研究小篆以前的象形文字，还有一些没有人认识的古老符号、记号。研究这些文字的同时碰到了岩画，没想到岩画在我们文字的前面，“书画同源”，画在前面。所以你一看这些岩画啊，多么简练，多么自由，那时候是没有条条框框的，没有人限制怎么画，所以他这种自由心态都是从内心抒发的，这些画就像从娘胎里带来的胎记撕扯不掉的。有些太古老的字，古文字学家都查不出来，不认识，不知道读音，不知道出处，不知道意思，就是废了，不要了。他不要我要，这么好的东西，我收起来。然后到广西、内蒙等地，然后到了贺兰山下，看岩画，受刺激，一下子不可收拾了。这不就是民族的路？不就是我自己的路吗？对一个艺术家来讲，用最简练的方法表达最复杂的内涵，这是最难的。还有什么比古文字、古岩画更简练的？我说它们是“天书”，因为那里面的内涵，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将搜集的古文字，出版了一本书，明年我再出第二本，总共可以出四本书。
CCTP多年来您一直用艺术大篷车的形式深入民间，这种形式给您带来了哪些收获？
韩美林我的“艺术大篷车”从年开始，每年行程数万公里，快40年了。我用这种形式坚持每年下乡，年我走了2万公里，年走了3万公里，去探寻中国民族、民间的文化艺术，继承的同时也赋予它们现代的审美理念和表现形式，使之焕发新的生机和活力。
艺术家不喜欢周围环境太熟悉了，太熟悉就没有新鲜感，也就没有激情了。艺术家不能总待在一个地方，一定要到处走到处看，说旅游也行，说采风也行，但绝不是随便走走，是真正的文化旅游。哪里有文化就到哪里旅游；到哪里旅游，又把文化带到那里。我离不开生我养我的民族和民间，我跟农民们、工人们、前辈们，还有大姑娘、小媳妇、老奶奶、蹲在墙旮旯晒太阳嘬烟袋的老爷爷，一起聊，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唱，一起捏，一起画，一起剪，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具体的中华民族，我是他们的学生，也是他们的接班人。但是我也不是简单地拿来，原封不动地继承，我得把它升华，把更多的文化注入进去。
像钧瓷，都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件”，可是传统的钧瓷就是那么十来种样子，没有多少变化，我在禹州一住半年，向老师傅学习，我再琢磨，一下子搞出了上千种，不仅釉漂亮，形状也漂亮，继承基础上有了创新，达到新的高度。
再说紫砂，也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我在宜兴一住也是几个月，学习紫砂。从前就是顾景舟供春壶、陈曼春曼生壶等等，样子也是不多，我搞出了上百种，一下子开花了。不光是紫砂，以后搞青瓷，搞美术陶瓷，还有南钧，就是宜兴的钧瓷。我认为一个是下去学习东西，再一个下去创造东西。
还有一个方面，就是送文化下去，有些地方有着丰厚的民间文化遗产，但是很贫困，孩子都上不了学，缺吃少穿。我们就捐助建希望小学，到现在已经有9个希望小学了，贵州、湖南、陕北、西藏，都有我们的希望小学。我们既要从民间汲取、拿来，又要回馈、奉送给当地。
CCTP像您这样高产的、跨界的，并且在各个领域都达到极高水平的艺术家，在中国乃至世界都不多见，您是怎样做到的？您那喷涌的创作灵感从哪里来的？
韩美林有人说“韩美林是不是个天外来客呀？什么都做，还一做什么都成功，实在不知道他那是个什么脑子？”我现在80岁了，90%都是黑头发，牙齿只掉了两颗，今早血糖是6.0，脉搏59跳，血压70/，说明我很健康。因为我不间断地创作，从没有停止过，我的激情也从没有消退过。
我的命运其实是很坎坷的，很小就参军了，跟着我们那个司令当通信员。我喜欢画画，后来因为画画挨过整。田汉让我给搞设计，邓拓在我的画上题诗，“文革”中这两个大艺术家都成了反革命，我也受牵连，蹲了4年零7个月的监狱，断了6根骨头，折了一根筋，离了两次婚，但是我顽强地一直走到现在。
我曾在一个山区见过一种花生，跟一般的花生不一样，它从石头下一点沙土维系着生命，形状完全是随着石头缝长的，不管是长成圆的、方的、疙里疙瘩的，籽都是饱满的，而且特别香。我很感慨，我就像这花生一样，命运多舛，但是顽强不屈，艰难让我有一颗饱满的心。我的经验，一个是接地气，没官气。我这辈子，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一门心思就是画画。不管什么人，高官也好，泥腿子也好，我跟他都是平等的，所以气场足，气场足动力就足嘛。还有一个经验就是学习，活到老学到老，不落伍。我现在一天起码看四个小时书，家里人说韩美林你上厕所怎么这么长时间？因为上厕所没人找，能静静地看书。我什么书都看。
现在不是光画一朵梅花一朵牡丹的时代了，你什么都得懂，地球、宇宙、动植物物种灭绝、人类的瘟疫……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什么都可以数字化，包括音乐都可以数字化，所以你要跟上这个时代就必须有各方面知识，不但要有水的知识，土壤的知识，空气的知识，你还要有电子的、生物的、天文的各方面知识。因为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来得快，手指一点，就是一万亿个信息。广州中山大学的图书馆里有世界上最大的计算机，工作一个小时等于我们14亿人拿着计算机在那计算年，那是个什么概念？所以现在你不跟上行吗？
我自己也常常对我的脑子感到不可思议。有人说你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画出来的，写出来的，做出来的，千变万化，就没有重样的？好多东西不是迷信，是还有很多未知领域我们不了解。太阳光照到的地方我们可以看到，但是还有暗物质，看不到的。既然有物质就有精神，什么是精神？这个大脑是什么样的组织让你能听懂我的话？你脑子里那些像豆腐脑一样的物质，为什么很小时候的一件事它都能记得？你的记忆在哪个细胞里藏着？这个细胞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氢二氧一就是水？到了摄氏度就成气了，到摄氏0度又成固体了？为什么呢？屈原那时候就是天上地下问了个遍，《九问》还是《天问》。人类就是要不断探索发现，探索无限的宇宙，探索无限的人脑。
CCTP通州将成为首都的行政副中心，您对通州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期许？
韩美林通州有运河文化，这是给通州帮了大忙了。我认为通州就是要抓好这个文化起点，做好文章。北京别的区，像海淀高科技，像山区有水果，但是它都没有这条联通南北的大运河，通州通州就是通畅之州，以后还要建机场，水陆空都有了，进出多方便。但是要吸引人来，把人留下来，让人喜欢它，爱上它，还是要文化。但是文化绝不能是庸俗的、低俗的、媚俗的。
我在上千人的会上说过，没有文化的文化最可怕。把那些丑陋不堪的、光怪陆离的东西当文化，只能让人民更俗气。搞文化一定要真懂文化，将那些好的文化，像京韵大鼓、北方昆曲、苏州评弹，这些来自民间又很高雅，深受群众喜爱的文化遗产，拿给人民。我在通州的艺术馆现在已经扩建了几期，已经是国家级4A景区了，三期项目也已经在计划当中，这里也是城市的文化公园，将来我还可以再增加新的设计、新的艺术品，为首都副中心的文化建设锦上添花。
我的艺术品都是捐赠给国家的，三个艺术馆的作品不收一分钱，全部无偿捐赠。我做了这么多作品大家都知道，不客气地讲，是有价值的，从价值上来讲，我感觉也是很贵的。但是我受老八路的影响，我前面说了，我从小参军，给司令员当通讯员、勤务兵，牵马、送信、洗衣服，司令员是大官吧？他从来也不把自己当大官，和我们当兵的一样，老百姓的东西一针一线不动，打仗就是舍命，哪里有什么名啊利啊？跟钱更是没关系。我就是受老八路影响，自己都是国家的，做出的东西也全献给国家。
文
张东霞摄影
傅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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