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国初宜兴、无锡最擅胜场,嘉、道迄今,
徐时浚(上)
清初,文人多作诗,少有填词者。也许是因为诗人多如牛毛,想在文学上争一席之地者遂改成填词。康熙十年前后,文人填词蔚然成风。李渔在其《笠翁余集自序》中说,“一切诗人皆变词客,即闺人稚子,沽客村农,凡能读数卷书、识里巷歌谣之体者尽解作长短句。”①
在这股文学流行风中,靖江的文人士子们似乎不为所动,现在所能看到的清初比较有影响的靖江文人,如朱凤台、蒋中和、朱溁等人,传世的多是诗文,很少有词作。是故江阴人缪荃孙在《国朝常州词录序》中点评清代常州府下辖各县创作成绩时说:
大抵国初宜兴、无锡最擅胜场,嘉、道迄今,武(进)、阳(湖)尤萃,江阴作者寥寥,靖江只徐时浚一阙而已。②
这位为靖江人挣得少许颜面的徐时浚是何许人也?
靖江史志关于他的记述并不多。甚至在年靖江市史志办组织翻译光绪五年《靖江县志》时还特意将他从《人物志·儒学》剔除。其实,徐时浚其人在清康熙年间的江南江北一带都颇有些影响。
他的父亲叫徐汝铉,字元节,也入选《靖江县志·儒学》,县志上说他颖异绝伦,写文章自成一家,可惜七次参加乡试都无功而返。顺治十六年三月,徐汝铉年已五十,登临孤山,作有《孤山记》,这是历代吟咏孤山的名篇之一,入选清代著名学者卢文弨编辑的《常郡八邑艺文志》。
在《孤山记》的最后,徐汝铉发出“孤山之所为毓秀,而降神者,当不徒以巃嵷相胜,必有人焉崛起,为不世之才,以颉颃于古贤人君子”的预言。第二年,顺治十七年秋,他的第二个儿子徐时浚高中举人,年方二十。
徐时浚(—?)字仲宣,自幼即有神童之称,记忆力强,看书过目不望。他圆了他父亲成为举人的梦想,但却止步于此,参加会试屡屡受挫,也没能混上一官半职。不过,他能诗善文,画画也不错,尤其擅长水墨山水与工笔花鸟。《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③即收有其辞条。他著有《经济汇编》、《寤亭集》、《醉花轩集》,这三本集子今均已不存。
徐时浚交游广泛,尤其与当时的常州府所属各县的文人来往密切,这其中有武进人陈玉璂、董元恺、宜兴人陈维崧、无锡人顾景文等。
陈玉璂字赓明,号椒峰,江苏武进人。少有大志,凡天文、地志、兵刑、礼乐、河渠、赋役等等,皆研究明悉。他与徐时浚为同科举人,康熙六年(年)进士,授内阁中书。陈玉璂勤奋好学,晚上看书疲倦欲睡,就用艾香烫自己的手臂。他才思敏捷,著作颇丰,有《学文堂集》四十三卷,及史论数百卷。
康熙十八年,陈玉璂试“博学鸿儒”科,罢归。闲居于家,他常过江看望徐时浚。他的《学文堂诗余》中收录有数首客居靖江的词作,有一首《风流子》,题作《靖江过徐山人家》,记述了他到徐时浚家作客的过程:
骥沙三里外,策蹇过、杨柳乱阴遮。见几港江潮,时来时去,数行茅屋,如整如斜。正是处,夕阳翻古渡,杂树拥晴霞。犬吠村中,乍驱归犊,桔槔声里,难辨归鸦。
主人能好客,命苍头沽酒,童子煎茶。且喜群儿笑舞,捕得鱼虾。更摘向畦边,王捧绿瓜,折来庭畔,苦笋抽芽。醉饱荫桐一榻,吾已忘家。
这首词近乎白描,却亲切生动,三百年前靖江的一派田园风光和款待客人的情景如在眼前。
其《学文堂诗集》卷五有《舟发江阴十绝句》,其第八首诗曰:
忽逢故人来,舣艇斯须立。明日到吾庐,为语山边别。
诗下作者自注:时遇靖江同年徐仲宣过吾邑。
董元恺也是徐时浚的同科举人,武进人,顺治十八年因“奏销案”而被废黜。受此打击,他从此浪迹天涯,寄情山水,直到晚年方归故里。他将平生所作词结为《苍梧词》。康熙二十六年,《苍梧词》由陈维崧与陈玉璂等人作序刊行。凡十二卷,每卷俱有评阅者。其第十卷校阅即是徐时浚。在这卷中一首《喜迁莺》的词后,更有徐时浚的短评:
潇洒出尘之姿,如入云林清閟。阁中高梧、修竹、奇石、鼎彝,自无一点尘俗。
宜兴词人陈维崧字其年,号迦陵,康熙初年多次往来靖江,与徐时浚感情深厚。其《迦陵词全集》卷十四有《水调歌头·新秋寄骥沙徐仲宣》:
秋色洁於雪,澄湛到帘钩。凭轩忆尔更剧,君亦念余不。记客泉亭草寺,闲弄吟篷钓笛,相与狎沙鸥。一笑别君去,四节忽如流。
大江边,残照里,仲宣楼。烟波虾菜,料尔生计侭优游,此地孤城绝岛,长被蛟涎兔汁,鍊足一天秋,横竹吹阿滥,叫醒古今愁。
《今词苑》是康熙初年由陈维崧、吴本嵩、吴逢原、潘眉等人编选词集总集,前有康熙十年吴本嵩作的《今词苑序》,历数各地词人,中有“骥沙由徐孺侨居”。
东汉名士徐稚,字孺子,江西丰城人,满腹经纶,淡泊名利。王勃《滕王阁序》中有: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此处徐孺代指徐时浚。无独有偶,东林党领袖顾宪成的曾孙顾景文,字景行,号鲍园,著有《顾景行诗集》。诗集卷上有《骥沙徐仲宣孝廉以新诗见贻却寄》,也将徐时浚比作徐孺。全诗如下:
早岁雄文献子虚,比困闲散幸休居。榻留孺子缘何久,镜照徐公美孰如。
江外观涛思七发,竹间掩径足三余。最轻诸子真吾病,似尔新诗一启予。
这首诗作于康熙三十年(年),徐时浚时年五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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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笠翁一家言全集》卷八。
②、《国朝常州词录》是一本辑录有清一代常州籍词人作品的书,凡三十一卷,其中名家词26卷,闺秀词3卷,方外词1卷。共家词首。编纂者缪荃孙是近代藏书家、目录学家、图书学家。
③、见《补遗二编》,乔晓军编著,三秦出版社,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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